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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永年
专家简介:郑永年,男,1962年生,浙江省余姚县人。汉族,中国问题专家,现任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所长,历任中国北京大学政治与行政管理系助教、讲师,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研究员、资深研究员,英国诺丁汉大学中国政策研究所教授、研究主任。先后获得美国社会科学研究会/麦克阿瑟基金会(Social Science Research Council-MacArthur Foundation)(1995—1997)和美国麦克阿瑟基金会(John D and Catherine T MacA rthur Foundation)(2003 2005)研究基金的资助。《国际中国研究杂志》共同主编,罗特里奇出版社“中国政策丛书”主编和世界科技书局“当代中国研究丛书”共同主编。其主要从事中国内部转型及其外部关系研究,主要兴趣或研究领域为民族主义与国际关系;东亚国际和地区安全;中国的外交政策;全球化、国家转型和社会正义;技术变革与政治转型;社会运动与民主化;比较中央地方关系;中国政治。
解决高房价需要做哪些伤筋动骨的改变?
很多年来,房地产的变化最能牵动中国社会的神经,而今天这种情况变得更为严峻了。前英格兰银行行长牟维·肯(Mervyn King)最近出版了一本题为《炼金术的终结:货币、金融和全球经济的未来》的书。在总结了2008年开始的经济危机后,作者说,他从危机中学习到了两点。第一,泡沫持续的程度远较我们预估的要长。以前的危机是这样,这次(2008年的金融危机)也一样,都持续了数十年的时间才最后破灭。第二,泡沫破灭的速度也远较我们预估的要快。作者把金融经济称之为“炼金术”,终究会破灭。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今天中国的房地产就面临着这种情形,人们都知道泡沫总有一天会破灭,只不过不清楚哪一天;而在破灭之前,人们不仅还会继续处于“集体无意识”的状态,并且对此推波助澜。实际上也如此。近年来,中央高层多次强调:“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炒的。” 但现实刚好相反,房子被用来炒,而不是用来住的。这个趋势越来越严峻,在住房大量空置的同时,房价继续快速上涨。去年年底,中央经济工作会议讨论中国经济的几个不平衡,其中一个就是房地产和实体经济之间的失衡。房地产经济对实体经济的负面影响是显然的,不需要多说。炒一套房的价值相当于一个不小的实体经济公司数十年的努力。“上市公司买房救公司”、“两个有房产的人结婚相当于两个上市公司的合并”、“为了买房,一个老太太结婚数次”等等新闻报道,一直充斥着新闻媒体。确切地说,住房在中国已经远远超出其“居住”的自然属性,而涉及到个人、家庭、集体、道德伦理等等方面。历史地看,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的住房,能够像中国那样牵动着社会方方面面的变化。中国房地产领域发展到今天的局面,是几个方面全面失效的结果。其一、经济学的失效。经济学家从简单的供需出发,把重点放在土地供应和人口自由流动。如果住房有充足的供应,那么就不会出现现在这样的情况。不过,很显然,房地产并非供需市场决定的。一线城市供应不足,而二三线城市住房大量过剩。经济学也假定,如果户口制度改革容许人口自由流动,那么情况就可以改变。不过,即使在没有自由流动的情况下,政府怎么做也无法控制人们涌向一线城市。北、上、广、深这些一线城市的人口,已经超过2000多万了,还没有停止的迹象。其二、市场的失效。因为中国本来就不存在一般意义上的市场(或者说概念中的市场根本不存在),市场的失效非常容易理解。因此,不管一线城市的房价多么离谱,人们还是拼命离开二三线城市,拥挤到一线城市。这里,价格因素不起任何作用,大城市的房价越高,人们越疯狂;而二三线城市的低价住房则吸引不了人们的兴趣。其三、社会压力的失败。中国社会一直对房地产的现状感到不满,也用各种途径表达着不满,但社会的压力显然没有反映到政府的政策上面,或者市场波动上面。一个现实的矛盾是,尽管人们普遍感到不满,但人人都想成为房地产的“利益相关者”,从中得到一份利益。对没有住房的人来说,不满是真正的;但对很多已经有住房的人来说,不满针对的只是利益分配不公,或者希望再多得一些利益。避免房地产泡沫破灭需要大变化
如果要避免房地产的破灭,就必须有伤筋动骨的变化。一旦房地产泡沫破灭,那么伤筋动骨的不仅仅是房地产市场本身了,而很可能是整个中国社会。一些观察家已经指出,越来越高的房价已经使得一些社会群体,尤其是年轻人群体有一些不稳定的情绪。人人需要住房,当人们看不到希望的时候,这种情绪的产生是很自然的事情。中国房地产今天所面临的困境,并不是房地产本身的问题,而是城市体制问题,是城市化模式问题,房地产病只是中国城市化模式的一个反映而已。目前优质资源高度集中在几个大城市,尤其是一线城市。在优质资源高度集中的情况下,所有意在促进社会进步的改革显得“违反”人性,从而变得无效,甚至失败。这种例子比比皆是。例如,因为一线城市太大了,人太多了,需要减少人口,因此很多城市都在出台驱赶没有城市居住权的人(往往是农民工和穷人)的政策,但问题在于穷人最需要交通便利、能够找得到工作的城市。例如,城市的医院太拥挤了,但问题在于只有在城市才能找到好医院、好医生,老百姓为了一条命而到城市找医院和医生是人性所趋。例如,城市里的学区房尽管已经太贵了,但房价还是拼命往上涨,这只是因为城市的学校太好了,人们只有把自己的小孩送入这些学校,才会有一个更好的未来。事实上也如此。这些年来,国家的优质资源源源不断地流向大城市,而很多二三线城市则得不到应当有的资源,更不用说是乡镇了。大城市越来越富,中小城市越来越穷,城市间的差异,便是利益在不同社会阶层的差异的反映。如果这个逻辑不改变,那么结果必然是整个国家的发展会变成几个大城市的发展,即围绕着北、上、广、深几个大城市。实际上,这也正是有关部门、专家学者所设计的发展模式,即大城市群模式。如前面所说,大城市尽管已经过大,仍然继续在扩张,城市的扩张已经变得不可控制。房地产和实体经济之间的严重失衡中央政府已经注意到了房地产和实体经济之间的严重失衡,现在在努力改变这个失衡。但正如本文所分析的那样,房地产问题并非房地产本身所引起,而是中国的城市化模式所致。因此,通过管控房地产(例如限购)已经不足以实现房地产和实体经济的平衡,更不足以促成社会均衡的进步。现在解决问题的思路仍然是房地产本身,而没有把房地产置于城市化模式中来考量,因此所出台的举措远远不够。要改变房地产的严峻形势,必须做一些大的改革举措。有几个改革举措可以考量。第一,实现“新三线计划”,把优质资源分散到二三线城市。大城市集中了过多的优质资源,不仅已经造成了巨大的浪费,而且使得改革不可能。政府先行,要把一些政府机构搬到二三线城市。这方面,中国可以利用“官本位”文化影响,政府机构走到哪里,优质资源就会跟随到哪里。一些大型国有企业也可以搬离大城市,走向二三线城市。优质的学校、医院和社会服务机构可以在二三线城市设置分支机构,总部留在城市以减少阻力,但总部定期派优质专业人才去二三线城市工作,就如同政府内部的干部交流制度那样。第二,实现“居者有其屋”的政策。二三线的很多城市面临着严峻的房地产泡沫,而越来越多的大城市年轻人没有居所。为什么不可以实现“居者有其屋”呢?在优质资源逐渐流向二三线城市的同时,通过“居者有其屋”政策鼓励和吸引年轻人到那里进行就业、创业。这样,既可以避免大量的人才留在大城市所造成的浪费,也可以促进二三线城市的可持续发展。第三,二三线城市社会政策的改进。随着优质资源分散到二三线城市,那里的社会政策也可以跟进。例如,随着老龄化社会的来临,可以在二三线城市建设更多的医院、养老院等。各类学校、体育设施、文化娱乐设施等也可以跟进建设。第四,加快小城镇建设和农村的现代化。要考虑到,即使中国的城市化达到了发达国家的水平,即70%的水平,也仍然会有5亿多人口生活在农村。要避免这个庞大的群体“包围”城市,对城市构成不可承受的压力,那么就不可以忽视农村建设。而且,因为教育的扩张和农民工这个特殊阶层的形成,今天的农民已经不再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传统农民,而是具有和城市居民同样权利观念的新农民。如果忽视了这个群体的权利观,那么将会是巨大的错误。因此,小城镇建设和农村的现代化成为必须,这个过程既可以实现经济的可持续发展,也可以为政治和社会的稳定打下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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