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锦文：国企内部利益集团会阻碍改革

    国有企业现在更多的形成了巨大利益集团，内部人对控制势力越来越强，而通过混合所有制把非国有经济的成本纳入到国有企业中，是要打破既得利益集团现有格局，使得国有企业的治理结构发生大的变化。

    九十年代提混合所有制，包括产权改革，主要目是甩开政府的财政包袱。因为国有企业经营状况非常不好，亏损比重大，改革主要是为了减少政府财政负担。通过变卖一些国有资产，使得国有企业的产权实现多元化，政府减少对亏损企业的补贴，这是当时实行国企产权改革和混合所有制的基本问题。

    现在很多国企都在享受政府补贴，和过去的补贴是有差异的。当下的垄断行业，特别是几大石油公司，按照垄断利润计算，规模庞大，每年大国有企业创造的利润总额是非常庞大的，在这种情况下，非要有一些补贴，这是说不过去的。获得巨大的垄断利润，国家再给予某种形式补贴，为之过分。

    这次不一样，十八届三中全会谈改革，包括“两会”，都提到要实行混合所有制。目前，国有企业不存在亏损问题，大多数的企业是垄断盈利的，财政收入很多，这次实施改革所有制重点是改变现有的企业治理结构。国有企业现在更多的形成了巨大利益集团，内部人对控制势力越来越强，而通过混合所有制把非国有经济的成本纳入到国有企业中，是要打破既得利益集团现有格局，使得国有企业的治理结构发生大的变化。

    从1978年改革开放至今，中国对于国企改革的基本主线就是产权改革。最早放权让利到后来承包制，再过渡建立现代企业制度，核心是产权改革。但是，尽管改革三十多年，产权改革的任务并没有完成。为什么再提产权改革？其实，国企的产权制度基本上没有建立起来。现在重新去讨论，重新界定产权关系，建立产权制度，是去弥补过去没有完成的任务，这是历史上的延续。从必要性来看，产权改革是关键。目前，中国经济问题以及社会问题普遍存在。个人认为，解决难题的突破口就是产权改革。如果产权不清晰，后续很多问题的根源都在于此。相反，产权改革成功，很多问题迎刃而解。

   阻碍产权改革的关键在于，涉及到利益集团。产权界定的含义是什么？经济学角度而言，产权清晰的状态，是谁拥有产权就意味其能支配，其他方面是无法干涉的。那么，现在产权模糊状态下，谁都有可能去动这个产权，这就是经济学里的“公地悲剧”。一块公地，谁都可以攫取一块利益，因为产权模糊，既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我去做你就不能指责干预。但是，如果产权清晰，就不会出现这种悲剧。所以，厘清产权，意味着要损害部分人的利益。明确产权界定，利益集团就没有机会权利对资产进行处置。因此，反对产权改革的力量，是害怕动了他们的奶酪。

    解决了产权问题，再就是如何实施改革。混合所有制实施过程会遇到很多障碍。现在真的要实施混合所有制，让民间资本或者民营企业进入国有企业，难度非常大，甚至走不通。原因在于，现行的国有企业治理结构带有明显的行政色彩。国企的高管都是政府任命，这样的治理结构，同市场形成的治理结构是截然相反的。而民营企业治理结构是谁最好、谁最能干任命谁成为企业最高决策人。如果这两种治理结构混合，必然会出现矛盾。国有企业认为领导人是政府任命的，而不是市场选择的最优管理层，这种情况下两者就无法协调。

   我曾经做过一个调研，一家混合制企业里国有企业占50%股份，民营企业占50%股份，在一次选举企业的最高决策者时，经过组成的董事会选举，超过1/2的人投票表决，应该从市场上选拔合适的职业经理人，但国有企业否定了。因为其母公司是国有企业，决策必须要上报，集团公司要经过党委来讨论，讨论结果下达到合资企业，就是否决了职业经理人制度。如果按照公司法原则选最好的职业经理人管理企业，企业运作必然是好的。民营企业追问原因，国企给予答复是经过党委会讨论通过的意见。企业就抱怨说，到底是党大还是法大？所以，混合所有制改革困难太大了。不单单是治理结构的问题，还包括决策风格、企业文化等等因素，很难去推进混合所有制改革。短期内可能会成功，但长期看必然要分开。

    混合所有制改革有三条路可以走，也可以称为广义的混合所有制三条道路：第一条道路，职工持股。这是目前看来可行的。现存的国有企业大多数属于垄断性的或者规模比较大的，通过职工持股的方式可以使得股权结构发生变化，过去一股独大的结构会终结。第二个道路，市场化改革。推向市场挂牌上市，已经上市的公司，通过增发的方式，把集团内部的其他企业纳入进来，这也会使得股权结构发生变化。第三条道路，成立民营性质的产业投资基金。一个民营企业不行，集中了若干个民营企业组团，然后进入国有企业集团层面。在市场以外，通过直接跟民营企业谈判，买国企股权，这种改革是够呛的。

    再看国企行政化问题，2003年国资委成立以来，之前国有企业改革监管是“五龙治水”，不同的部门共同管理企业。国资委作为国有资产的代表来行使管理国有资产的职能，这是成立的目的。除了接管国有资产以外，实际上国资委还行使着出资人的角色，这两个角色就造成了国资委既当裁判员又当运动员的现状。职能上既制定关于国有资产运营相关政策和法规，同时又是国有资产代表股东的直接的代言人。那么，作为股东，就要参与企业运营。一些决策必须经过国有股东来参与，这样既制定政策，又参与运作，最后的答案肯定是有利于国有股东。改革如果不从根本上分离国资委的运动员和裁判员身份，改革是毫无意义的。做一些外围小的调整，最后大的框架没有变化，根本问题是无法解决的。所以，对于国资委的改革，应该要有大的举措，至少说在职能上不能是两个牌子、一套人马，要做彻底的隔离。一方面，哪怕叫国有资产什么局，下面的企业就要分开。另一方面，专门作为国有资产的代表，行使国有资产股东代言人的角色，是要分开的。现在搞混合所有制，个人认为，最大的推动力在于中央。现在国有企业发展中存在巨大的压力，有了外围政策的压力，倒逼国企改革。所以，很多企业开始动作了，就是人们所说的“改革自宫”。

     在混合所有制改革中，也要注意中国社会主义体制的现实。我认为，竞争性领域不应该存在国有企业。哪些领域依然要保持国有经济，哪些领域国有经济完全可以退出，是要思考的。即便中国是社会主义国家，国有经济比重也不应该过高，应该下降到合理的水平。另外，国有企业产业分布上，向社会提供纯粹的公共物品领域是可以保留的，除此以外，可竞争的部分要剥离出来，国有经济要退出，留给民间资本或者民营经济去组织。

剧锦文 中国社科院经济研究所研究员，中国民生研究院学术委员会特约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