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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家介绍:朱民,1982年毕业于复旦大学。随后获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公共行政管理硕士学位、美国约翰·霍布金斯大学经济学博士学位。曾任中国银行国际金融研究所所长、中国银行(香港)有限公司重组项目办公室负责人、香港国华银行董事等。主要从事国际金融、银行业务、和宏观经济方面的研究,先后获中国青年经济学研究奖,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威尔逊奖,全美应用经济学研究杰出奖,福特基金会中国经济研究第一名等。
尽管希腊6月17日重新选举让人们开始担忧“希腊退出”(Grexit)的可能性,但似乎并没有一方真的希望希腊退出:希腊民众和政府不愿意,“三驾马车”[欧盟、欧洲央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也不愿意。“我们认为希腊应该、也会留在欧元区。”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副总裁朱民近日在上海接受《第一财经日报》记者独家专访时表示,因为退出会让希腊、欧元区和欧元以及全世界都付出沉重代价。
谈到经济复苏,人们总是倾向于将财政紧缩与经济增长的关系形容为“两难”。但在朱民看来,两者不仅必需,也完全可以双管齐下。
但短期内,欧元区仍需要一系列缓解银行业危机的解决方案。朱民表示,希望由欧洲金融稳定基金(EFSF)和欧洲稳定机制(ESM)合并而成的新救助基金能够将资金用途多元化,尤其是用于对困境中的欧洲银行业注资。同时,他鼓励欧洲银行业引进私人资本,并建立存款保险制度。
长期来看,朱民认为欧元区应该积极讨论和推进欧元债券,进一步朝财政联盟的方向前进。
相信希腊会留在欧元区
第一财经日报:一度缓和的欧洲危机再次走向激化。先是希腊的政治动荡引发了希腊退出欧元区的担忧。如果激进左翼联盟领袖齐普拉斯在6月17日的大选中获胜,那么希腊退出欧元区的可能性会大大加剧。IMF总裁拉加德表示,虽然IMF不希望希腊退出欧元区,但已经对所有的可能性都做好了准备。IMF是如何准备和预期的?
朱民:欧洲的形势一直在不断变化,特别是最近关于希腊,这涉及到两个方面:第一是政府选举,大家对于政府未来的方向和政治经济政策比较关注;第二是居民存款是否流出。我们认为,希腊应该、也会留在欧元区,否则对于希腊来说成本很大,对欧洲乃至全世界的冲击也会很大。目前看来,欧盟官员和首脑们都希望希腊能够留在欧元区,希腊政府目前也表示愿意留在欧元区,这是很正面的信号。我们还是要看选举结果,也尊重选举结果。作为维护全球金融稳定的机构,我们会对各种不同的情况做出分析和预测。
日报:根据希腊民意调查结果可以看出,希腊民众还是希望留在欧元区,但退出的概率目前依然较高。你也谈到你们已经做了一些准备,如果最坏的局面出现,你预计会对希腊、欧元区和欧元以及全球金融市场造成怎样的影响?
朱民:我们尊重希腊政府和希腊人民的决定,我们也相信希腊会留在欧元区,但我们各方面的安排也很妥当,我们对稳定全球金融市场和全球经济运行很有信心。
日报:这里存在一种可能性,即新上台的希腊政府可能会反对过去签署的一揽子救助计划,那么如果IMF愿意与他们合作,是否意味着双方愿意形成一个新的妥协方案?
朱民:我们有援助项目在希腊,这是经过欧盟、希腊政府和我们共同研究磋商并承诺签署的,项目签署时也获得了希腊各方面的共识,这也是基础。当然情况也在不断变化,根据变化情况,如果政府有新的考虑,我们也愿意在新的基础上进行讨论。
日报:如果最坏的局面出现,IMF会给欧洲央行怎样的建议,例如新一轮更强有力的长期再融资操作(LTRO)?
朱民:全球金融机构都在相互合作以维护世界经济金融的稳定。在过去的不同场合里,欧洲央行也先后说过他们会积极地继续提供流动性,我想这对欧洲金融乃至全球金融局势的稳定都是非常重要的。
财政紧缩和经济增长可以兼容
日报:欧洲的银行目前再次成为危机的焦点,一些国家希望能够将欧洲金融稳定基金(EFSF)和欧洲稳定机制(ESM)合并起来直接向银行注资,但德国一直反对。IMF的立场是怎么样的?
朱民:我们从去年8月份开始就明确指出,欧洲银行系统需要注资和改革。欧洲的银行业非常大,政府培训拥有超过30万亿的欧元资产。这一方面体现了欧洲金融业强大,但另一方面,它也面临着很大的去杠杆化压力,资本金不足,再加上很多资产质量在危机中恶化,使银行业承受着巨大压力,融资成本上升。所以我们一直坚持认为,对欧洲银行业进行注资是很重要的,具体来说,我们希望EFSF和ESM能够合并,与此同时,新的救助基金成立后能够将其资金用途多元化,并能够用于银行注资。稳定银行业对稳定整个欧洲会有很大帮助。
现在看来,人们对银行业问题已达成共识,例如我们估计欧洲银行业在未来两年内去杠化需要处理资产2.6万亿欧元,规模很大,如果处理不好,对欧洲企业甚至全球经济都会造成很大影响。欧洲银行业大概占据全世界贸易融资50%以上的份额,它的去杠杆化过程会影响全球贸易波动。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对欧洲银行业进行治理和改革,不但对稳定欧洲经济金融很重要,对稳定全球经济金融也很重要。
日报:你提到的去杠杆化大多是基于目前的风险和概率来估算的,但如果发生最坏的情况,去杠杆化的过程可能会加速,对资本金的需求也可能会更高,在这种情况下,ESM和EFSF相加可能会远远不够,如果需要更多资金,会来自什么地方?
朱民:ESM的资金能力还是很强的,有很大实力来解决银行业注资问题。与此同时,我们已经鼓励欧洲银行业引进私人资本,将私人资本和公共资本相结合来进行注资,这也有利于改善银行的资本结构和治理结构。同时,还应该逐步建立欧洲监管体系,只有监管体系加强,注资才会发挥作用。两会精神解读还要加强欧洲跨境银行破产处理机制等一系列建设。这里存在一个资本注入的问题,即资金量和注入渠道的问题,涉及体系建设、监管和合作的问题,做到这些对稳定欧洲经济金融具有很大帮助。
日报:这是从中期来看,但短期风险也在急剧上升,例如西班牙已经开始启动部分银行的国有化。在目前风险极高的情况下,你刚才提到的私人资本可能很难对银行业注资提起兴趣,可能最后还是需要国家出手干预。这样下去是否会陷入恶性循环,银行债务导致国家债务,欧洲危机越来越严重?如何才能打破这样一个恶性的循环?
朱民:的确,在整个去杠杆化过程中,我们要很小心地避免企业和居民的债务转移到银行的资产负债表,也要注意不要把银行债务转移到国家的资产负债表,更要注意不要把国家债务转移到央行的资产负债表。这样一来,未来央行的资产负债表紧缩会很困难,这确实是我们目前面临的一大挑战。
从这个意义上说,私人资本是很重要的。但是我并不同意由于风险高,私人资本就不容易进入。市场是有价格的,只要价格合理,总会有资本进入。目前的资本市场还很充裕,但一方面是资本充裕,一方面是资本紧缺;一方面是流动性充裕,一方面是流动性紧缺,所以还是需要有合适的政策能够鼓励这些资金进入。
日报:大家需要动力来进入,价格是一个问题,而更大的问题可能来自于信心。恢复市场信心需要一个长期增长计划。我们也看到,新上任的法国总统奥朗德也在增长方面提出了更多计划。IMF对增长和紧缩这个较为微妙的平衡上是如何掌握的?
朱民:关于财政紧缩和增长的议论很多,但我觉得这是一个错误的争论。现在很多人只是把两者对立起来,似乎要么紧缩,要么通过财政刺激来增长,其实并不完全是这样。我们认为两方面都是重要的。
第一是必须要有财政紧缩。发达国家的债务实在太高,我们估计今年年底发达国家的平均债务水平将占GDP的107%。十七届六中全会精神精度尽管许多发达国家已经采取了紧缩政策,整个发达国家的债务还将继续上升,预计到2015或2016年才能稳定,届时发达国家的债务水平大约占GDP的116%。因此,在这个情况下,债务增长的同时向市场融资,当然市场就会没有信心,进而导致融资成本上升,影响整个财政情况。所以必须进行紧缩以维护市场信心。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强调紧缩是必要的。在紧缩的同时,也需要一个中期的、有信誉的财政安排计划,让市场相信这是有效的。以意大利为例,意大利现在结构性财政已经出现盈余,这是很不容易的,但周期性的影响很难。如果其他国家能够做到结构性财政盈余,就能给市场很大信心。
另一个方面,增长也很重要。因为如果没有增长,财政赤字也会进一步恶化,因为分母变小了。增长不完全依靠总需求方面的政策,我们最近刚刚完成对欧洲增长的研究分析,欧洲除了总需求政策,在总供给方面也有很多政策空间,例如对劳动市场改革。目前市场弹性不够,劳动市场流动性不够,就业不够充分,劳动力的参与水平很低。可以采取很多改革,比如放松监管,欧洲目前监管条件太多,还有160多种专业人士是不能在欧元区流动的,贸易可以流动但零售业不能跨境开展业务。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可以采取很多供给方面、结构改革方面的措施,大多数结构改革需要时间,但其实能产生很好的效果。
我们分析,如果欧洲把结构和供给两方面的政策结合起来,未来五年能够达到4.5%的GDP增长。欧元区本身的经济增长水平比较低,有很多政策空间可用,不能简单地把财政紧缩和经济增长对立起来,我们既要财政紧缩也要经济增长。
欧元区要积极推进欧元债券
日报:我们看到最近欧元区在考虑建立存款保险制度,同时大家也在进一步讨论中长期内建立欧元债券。IMF对此的态度是什么?
朱民:存款保险制度是很重要的。从全球监管来说,我们一直在鼓励各国建立这种制度,像欧洲这样一个发达的金融市场,有些地方还没有建立存款保险制度,这也说明它在金融发展方面的不平衡。我们鼓励它们加快和加强这方面工作。
欧元债券是加强欧元财政一体化的一个很重要的方面,欧洲需要有共担风险、共享利润的财政工具。党建专家而欧元债券就是其中一个方面,它对于加速欧元区财政合作会有很大帮助。目前对欧元债券的讨论很多,各方意见也不一致,我们充分尊重欧洲地区的意见。但统一的财政工具、共享风险和共享利益,党史专家对于支持货币联盟是很重要的。
日报:在尊重欧元区安排的同时,你们是否希望这件事能够更快推进?
朱民:我们认为欧元债券是一个重要工具,整个欧元区要积极讨论和推进这个工具。
日报:我们看到最近欧元对美元创下了新低,随着欧元区危机加剧,对欧元的悲观情绪也在逐渐增加。即便欧洲能够度过这场危机,欧元在未来全球货币市场中的地位也会受到不可避免的影响。在这样的格局之下,你如何看待欧元、美元和人民币的未来变迁?
朱民:这次欧元危机的原因是一个货币联盟没有财政联盟,哲学专家导致货币运行困难。但与此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整个欧元区还是世界第一大经济体,它的债务水平也不是世界上最高的,其债务水平并不比美国和日本高,它的居民消费水平也很高。所以,如果欧元区是一个国家的话,它的整体情况还是可以的,但问题是,它并不是一个国家,而是一个货币联盟,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央行和财政,使得它的运行发生了困难。但得益于强大的基础支持,欧元还会是世界上非常重要的储备货币,短期的汇率波动不足以判断和论证一种货币的地位,我们认为欧元还是会在国际货币体系里发挥很重要的作用。
日报:欧元区目前正站在一个路口,一个路标指向欧元崩溃,另一个路标指向欧元区尽快形成财政联盟,人力资源专家让欧元得到更强的基础支持。你认为欧元区应该向哪个路标前进呢?
朱民:从目前各个方面来看,大家都在鼓励欧洲更紧密的财政合作,欧洲的政治领袖、欧洲的部长们,包括欧洲的百姓,理论上都在朝着这个方向前进。